第16章 火光少年-《全道门都欠我一个人情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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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米脂山?那倒不错。”荆三钗随口道,“这时节去,你们应该能赶上一场热闹盛事。”

    “何事?”

    荆三钗大叹:“他们三年一度的酬神祭典,就在这两日开始。听说规模极大,且神秘莫测,我一直想去见识一番,不过我近来事多,你还来给我添麻烦,看样子我也只能等下个三年了。”

    ……酬神?

    就连罗浮春也听出了些端倪,与桑落久对视一眼。

    那黑衣人连杀十六人后,在文三小姐悬颅的树下,放了一片榉树树叶。

    寒山寺僧人陈尸的米脂山,恰是十六个被杀地点中唯一盛产毛榉叶的地方,而这地方,居然有一场听起来颇为可疑的盛事即将举行。

    似乎……那黑衣人是在有意诱导他们的行动方向?

    桑落久小声对封如故道:“师父,我们还去吗?”

    左手持握烟枪的封如故含着烟嘴,没有回答桑落久的问题,而是转头问如一:“大师,我头痛得很,你决定去不去罢。”

    桑落久不知师父为何要征询如一的意见,但还是转向如一:“……居士?”

    如一本来静立在一侧不言不语,被点名后,也只是淡淡的一点头。

    去。

    那是寒山寺弟子无端惨死的地方,凶犯留下的线索既是有意指向于此,那他身为护寺之僧,便没有不去的道理。

    ……尽管他听到“酬神”二字时,心里便不可抑制地升上了一股厌烦和焦躁。

    这股心绪,从他们来到米脂山下的水胜古城、听到酬神舞的唢呐声,便如蛇一样,冷冷缠上如一的心。

    他面上不显,心中为佛不允的恶意却层层上涌。

    如一厌烦一切神祗,以至于他初入佛堂,听到诵经声时,心中一度暴躁难耐。

    其原因,要追溯到数年以前,他刚刚出生时。

    二十三年前,他出生在一处偏僻远人的山中小村。

    他呱呱坠地之日,亦是母亲血崩而亡之时。

    父亲在母亲刚刚怀上身孕时无端暴死,他一落地,又带走了母亲。

    此等孤星命局,本该遭人厌恶,但他的出生却并没有带来厄运,反倒成为了全家人的希望。

    外祖父将身上还带着血、秽物和脐带的他,用襁褓囫囵包起,送到了山中庙祝处,奉上先生写好的生辰八字。

    庙祝摸一摸他的额头,笑赞一声“好”,便将他抱入其中,以神水净身。

    从此后,他便再没有见过包括外祖父在内的任何亲人。

    他没有名字,只有一个代号,“一”。

    因为他是为神而生的食料,就像一只圈在笼里的畜生,没有人闲到会给一只鸡或一头猪起名字。

    村子里,有一个保佑了大家数十年的“神”。

    神从数十年前便降临了这个村落,以呼风唤雨、复生草木的神术,保此地土地丰沃,居民不需多加劳力,便能坐收良田,安享乐业。

    神的条件是,村民要修建一处祭台,定时祭献阴时阴刻出生的孩子,而他会将孩子的魂魄收到身边,叫孩子们做他的道童,替他做事,而孩子们也会吸取他身上的仙灵之气,不日魂魄便能登仙,成为仙童。

    一边是哪怕不用费心劳作也能吃饱喝足的好日子,一边是想生多少就有多少的小孩,这闭塞山村里的民众自是不约而同地齐齐倒向前者。

    阴时阴刻的孩子不好生,但大家齐心协力,群策群力,总能有办法。

    村妇们自小受到教育,只要躺倒劈开腿,并懂得挑着时间生,受用不尽的好日子就能来了。

    大多数山民认为,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,孩子能成为仙童,而人世中的他们,能过得幸福飨足,双方都能获得幸福,何乐而不为呢。

    不过也有山民好奇,去挖过所谓“仙童”的尸骨,发现他们也会腐烂生虫,化为白骨,没有任何“登仙”的征兆。

    可那又怎么样?

    能下雨、能带来丰收的神,就是好神。

    在被山民恭恭敬敬地祭祀了数载后,神提出了新要求。

    阴时阴刻出生的孩子固然是好,但最好的,是阴时阴刻出生、且长到九岁的童子,而且越“纯净”越好。

    所谓的“纯净”,是指不通人言、不通世务,心智懵懂,不染杂质,灵魂通透的,真正的自然之子。

    神的要求并不算过分,大家自然是要满足的。

    于是,他们有了神庙,有了专门豢养孩子的庙祝。

    哪家生了阴时阴刻的孩子,怕养出感情,便在孩子刚出生后就抱到庙祝这里,净身洗涤后,就由庙祝养起来,一直养到九岁,期间仍用阴时阴刻出生的婴孩祭祀,直到第一批被豢养的孩子长到九岁,山中便会召开酬神典礼,杀子祭神。

    “一”自幼安静,少哭闹,且在褪去初生儿皱巴巴的样子后,眉眼甚是漂亮喜人,因此被庙祝顺利选入内堂。

    所谓内堂,实则是一间巨大的牢室,只有一方楔着通铁条的小窗,用来透气。

    他就在这间牢房里,和其他的祭品一起长大。

    他们的饮食是整个村中最好的,每日三餐都由庙祝送进来。

    他们只会唱酬神歌,这是他们在这里唯一可以“学习”的东西,每个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,但庙祝天天在外面唱,他们实在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,便只能咿咿呀呀地跟着学。

    除此之外,他们与外界唯一的接触,便是神庙外偶尔传来的村民聊天声。

    他们有些聪明的,像是“一”,能勉强听得懂人话,却没有一个人能学会说话。

    祭品们被养得懵懵懂懂,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,甚至对外面的世界不怎么感兴趣,觉得人本来就该这样像他们这样,哪里都不去。

    孩子中,只有“一”喜欢看着外面,看着天际由弦而圆的月、偶尔在铁窗边栖息的麻雀,模糊地想,这是什么,这又是什么;为什么它们会动,为什么它们可以来了又走。

    在“一”七岁时,有小孩违背了父母的警示,跑到庙后,趴在窗户上,对他们指指点点,嘻嘻哈哈。

    一屋子穿着白衣长袍的小祭品们迷茫地看着这些陌生的面孔,有些慌张。

    外面的孩子见他们软弱可欺,愈发肆无忌惮地逗弄着他们,说他们是全山人养的猪,并往小屋里丢起了石头。

    大家都呆呆的,直到石头打破了一个孩子的头,鲜血顺着脸颊流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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